3月30日,豆瓣起訴了微博,由于微博在3月29日發起的“超話新星計劃”,宣傳圖中的超話名稱,都是復制粘貼豆瓣熱門小組的名字,甚至連配圖都有一個股“豆瓣味” 。
同時招募有豆瓣小組管理經驗的人至微博平臺建立與“豆瓣小組”性質類似的“超話社區”。
如:古怪問題研究中心,日落愛好者,吵架沒發揮好,史上最矯情小組等,截至目前,微博超話社區已無法搜索到“超話新星計劃”。
豆瓣在微博的場子要求微博立即停止侵權,并要求1元的賠償。不久“豆瓣起訴微博不正當競爭索賠1元”登上熱搜,微博喜提微博熱搜的熟悉操作再度上演。
而微博的回應相當值得細品,翻譯翻譯就是:
豆瓣:別抄襲我!別挖我人。
微博:誰抄你了?我嫌你內容不良。
微博在這個時間點搞出這種操作,耐人尋味。
早在去年12月,豆瓣就曾因為多種違規行為被處以罰款、暫停小組回復功能、甚至被工信部要求下架App。
而整個2021年,豆瓣共被約談20余次,多次予以頂格50萬元罰款,罰款累計超過900萬元。
有人開玩笑說:“罰的都比豆瓣一年掙得多。”
此次侵權是豆瓣CEO阿北行動最快的一次。為什么豆瓣的方面行動的如此之快?
如今,豆瓣的日活躍用戶300多萬,8年前,這個數字是400多萬,平臺在8時間里保持這種活躍程度相當不容易,這里就不得不提到“毒流量”給豆瓣帶來活性的秘密——私密小組。
在比如豆瓣被雪藏的小組“理想死亡”里,有2萬名組員在此就死亡展開相關議題的討論,但這種內容的風險及其難以拿捏,如果處理不當甚至有可能會成為誘勸自殺的導火索。
另外,豆瓣“代表月亮消滅居心不良的樂手”、“父母皆禍害”、“臟臟鵝組(囡組)”等都是話題敏感,爭議較大的小組。
目前,他們在豆瓣站內處于“被雪藏”或者“私密”狀態,組外成員無法搜索到且看不到小組內容,而組內發帖主要由組長或管理員自發管理。
從約談到定格罰款,從下架到微博的“功能復制”,豆瓣這個互聯網難得的“精神角落”難道要完蛋了嗎?這其中又暴露了什么樣的模式問題?豆瓣的私密小組又在豆瓣的發展中扮演了什么樣的角色?
一、豆瓣:割裂的代言人
豆瓣已經創立15年了,最初是作為一個書影音網站被網友所熟知。
為了滿足用戶的社交需求,豆瓣成立之初就加入了“小組”“興趣”等社交功能。
經過17年的發展,如今的豆瓣早已不再是單純的書影音社交網站網站,更是一個集社交、評分、品鑒等多個功能于一身的平臺。
阿北經常跟同事們講一個類比:星巴克喝咖啡的人跟工地里蹲著吃盒飯的人,可能相隔只有幾百米,但他們共存在一個城市空間,彼此之間被一堵看不見的屏障區隔。
如果你不去主動尋找,可能永遠不知道這座城市里藏著那些會讓你驚嘆的角落。
各種各樣“奇形怪狀”的人生活在豆瓣里。
每天有人在“社死”組分享自己的尷尬經歷;每天44萬人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”組總能給頹喪一族提供難得一見的喜劇素材;1287個人相互鼓勵,立志要“吃遍100種意面”。
很多人覺得,用戶群的分化讓豆瓣變得割裂,但在豆瓣員工看來,割裂才符合豆瓣的樣子。
“使用書影音功能的用戶”和“在豆瓣某些小組活躍的用戶”之間,兩個截然不同的群體共生在一個產品。
從產品角度看,一個信息流分發平臺,又出現了社區功能,前者基于效率,后者基于UGC的供給,這是一個很大的隱患。
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,豆瓣那個年輕人的精神角落變味了,割裂在豆瓣一些極端小組上上體現得尤為明顯。
其中最為著名的鵝組,最初以“消解明星光環”為主張,在許多娛樂和社會事件中凝聚了不少力量,是互聯網輿論場上獨特的存在。
日積月累,影響力已經可匹敵曾經的天涯。漸漸地,也引起了粉絲、明星團隊、甚至是明星本人的關注。
但更為負面的影響是,明星經紀公司為了維護形象,難免伸出資本之手。粉絲為了維護偶像聲譽,也暗中窺伺,以至于,鵝組賬號也明碼標價被倒賣。
毋庸置疑,小組帶來了流量,用戶數量激增。但這也讓豆瓣變了味。豆瓣審核越來越嚴,甚至影響到正常的觀點表達。
氛圍也越來越有戾氣,什么話題都能吵起來。其他版塊也受到嚴重波及,到處可見偏激、極端的罵戰。
如今你進到鵝組就像進到一個精神病院,一群人可以為了完全不認識的idol,互相謾罵,語言之惡毒。
這完全違背創始人阿北最初創辦小組的初衷:禁止帶有歧視性的發言。而發言極端的用戶常常連帶豆瓣被多位明星告上法庭。
以至于最近兩年每一次網絡平臺整治名單中總是有豆瓣的身影。
即使經過多次整改和App下架,整治效果卻依然不理想,豆瓣本身對于自己的流量支柱的各大小組也是百般維護,僅封禁了一批用戶量不多及嚴重違規的小組。
諸如鵝組在“雪藏”期結束后均得到保留,事實證明,豆瓣的屢次整改并沒有取得很好的效果。
為什么豆瓣對大流量小組如此的“偏袒”呢?其實創始人阿北推崇的“長尾相應”理念影響極深。
長尾效應的核心即是強調“個性化”“客戶力量”和“小利潤大市場”,除去流行“熱銷”的頭部,非流行、差異化的需求會形成一條“長尾”。
這一理論投射到豆瓣小組上,除了聲勢浩大的娛樂組外,小組的另一大聞名點便在于各種千奇百怪的興趣組。
但是在內容審核上,豆瓣沒有能力把這些“個性化”“小眾”“非流行”的內容很好的進行審核,這需要大量的時間和精力。
“但2014年之后,資本熱錢大筆涌入娛樂圈,粉絲吵架的戰斗力全都升級了,我就要花很多時間審核,我需要排除掉太激進的粉絲,來保證組里的氛圍”,豆瓣鵝組某組長在一次采訪中如是說。
而豆瓣的去中心化的BBS論壇模式,使得小組可以由任何人組建,主題開放,自由發言,有鵝組,就有父母皆禍害組,還有周末一起爬山組,我們都愛許知遠組……
各小組之間聚合著完全不同的人群,每一個小組因其產品的封閉性,變得像一座座孤島。
二、豆瓣評分還信得過嗎?
除了小組之間的割裂結,不僅僅是非豆瓣用戶不滿,豆瓣內部也生出矛盾。
書影音用戶覺得小組烏煙瘴氣、毫無營養,應該讓豆瓣回歸書影音的初心。而小組用戶則覺得書影音用戶是“遺老”,拉垮了豆瓣,互相都想割席。
阿北最初相信通過構建一個信息無差別的推薦產品,用戶可以自主打造一個美好的精神世界:書、影音.....從而啟發一個人,滋養一個人。
但這件事的前提是,每個使用者都要有相當的能力,知道如何使用信息,理性發言,有序建立自己的社交關系.
但實際上,移動時代其實加速了人和人之間的信息鴻溝,現在網民中的高學歷人群(本科以上)占比不到20%。
阿北高估了豆瓣的作用,也高估了用戶自我進化的能力,他對人性和技術都過于樂觀了。
但豆瓣又什么都沒有做,在暴風雨般的互聯網軍備競爭中,它比前幾年更沉默了。
而阿北一半時間在美國過,一半時間在中國,沒有人知道,他在思考什么,離現在最近的一次深度采訪,是2013年接受《第一財經周刊》的采訪。
作為一家公司的老板,用戶可能會覺得他在很多事情上做得太差勁了。但他一定會說,這不重要。
書影音權威性的評分系統,原本是豆瓣的立身之本,如今的評判系統同樣存在問題。
去年,像《密室大逃脫》這樣的作品,3千多條評價就開分。而在院線上映的電影,累積了1萬多評價,用戶想通過評分避雷卻遲遲不開分。
其中豆瓣老用戶都會發現,尤其是很多一上線就口碑就不行的電影,在熱播過程中,基本都處于不能評分的狀態。
而在短評區豆瓣對評論進行了部分隱藏,無法查閱所有用戶的評價。對此,平臺給出的回應是為了“防止水軍”。
很多用戶對“反水軍”的觀點相當不接受,認為是片方為屏蔽負面觀點,動了手腳。
不僅如此,評論區惡意打分的現象泛濫成災,飯圈的暗斗嚴重侵擾著豆瓣的評分生態。
很多條目都成了對家撕逼的戰場,粉絲為了賬號的權重,還特意養號,為很多沒有看過的作品打分。
2020年末,有本新書就因此突然涌進大量評論。結果被圖書編輯發現,這些評論都驢頭不對馬嘴,極為不滿地控訴了這一行為。
而在這背后是更為嚴重的是,水軍刷分的灰色產業鏈,已經滲透進入了豆瓣的評分系統,甚至有用戶爆料,有灰產人員私聊自己做水軍,收錢打差評。
回想豆瓣技術與理想的初心,那是2005年,一個互聯網平權的年份,大家相信人人都可以上網,平等獲取信息,高效交流,世界也會因互聯網的出現變得越來越高效。
然而這種美好的假設并不正確,它完全忽視了區域間成百上千年的文化差異與經濟基礎差異。
而在這十幾年間豆瓣的確保持了“初心”,但外部環境的變遷卻將以不變應萬變的“初心”異化。
它就那么不緊不慢地盤坐在整個互聯網市場里,安靜得甚至顯得詭異。他可能成為淘票票、網易云音樂、電商平臺。
如今豆瓣看不到什么盈利的爆發點,根據天眼查顯示,最近一次公開披露的融資還是十年以前。
三、誰能復制豆瓣?
阿北推崇的理念除了“長尾效應”外,另一個理念叫“不庸俗的商業化”,這對豆瓣影響極其深刻,“商業化不是庸俗,庸俗才是庸俗”。
曾經,豆瓣最接近“世俗意義上成功”的一個機會是豆瓣電影的商業化。電影團隊在當時以2、30人的團隊規模把電影票市場份額沖到市場第二,“貓眼被我們踩在腳底下”。
豆瓣內部曾有傳聞,當時投資方“非常希望阿北能all in做電影票”,內部很多聲音也支持這個選擇,“好不容易趕上一個風口”。
但阿北迅速把這個業務停掉了,他給的理由是:賣電影票不賺錢。
但明眼人都明白就算不賺錢,賣票也是一個能把控渠道的法器,商業意義相當大,以阿北的聰明和前瞻性,他不可能看不明白,“他就是不愿意賺這個錢,覺得這個活兒太臟了。”
“臟”指的不是“錢的那種銅臭味”,還是姿態優不優雅的問題。做電影票意味著砸錢、鋪人力,可能要把團隊短時間內擴張到幾百上千人規模。
這種“堆很多人的、看起來勞動密集型的”事情,是阿北絕對不愿意做的事情。
拒絕是有代價的,但也是有收獲的。
在豆瓣,商業化內容幾乎沒有,除去娛樂組與追星組外,許多用戶固執的追逐純粹的興趣討論,排斥廣告內容,小組整體發展上并不向盈利的方向靠。
可能豆瓣用戶數量和月活在眾多互聯網產品里都排不上號,但在互聯網輿論中所受的關注度卻極高。
《失戀三十三天》改編自豆瓣神貼。作者原本是分享真人真事,結果因為討論聲高漲,變為日更的小說。最后被導演發掘,買下改編權,意外成為票房爆款。
《和陌生人說話》第四季取材于“摳門女性聯合會小組”,“5年內摳出兩套房”的奇聞引發很多人關注,組員的消費觀也在全網引發很多討論。
還有前段時間引發熱議的一篇采訪《一個農民工思考海德格爾是再正常不過的事》。就衍生自豆瓣海德格爾小組的一篇求助帖:“我是農民工,請問要如何才能入讀大學?”讓我們看到了求知的可貴。
內容生產氛圍的良好,形成了優質的內容池,輿論慣性之下很容易在中文互聯網產生高輻射性。
不同于抖音、快手、今日頭條、微博等主動將藤蔓伸入下沉市場的平臺,豆瓣的用戶畫像比較清晰,經過十六年發展,主角仍舊是熱愛書影音的“文藝青年”。
這也決定了豆瓣的小眾。
“文藝、高質”等特點導致豆瓣的高粘性用戶仍舊主要分布在一二線城市,以文化水平較高的青年群體為主。
在底層邏輯上“不庸俗的商業化”和“長尾相應”的去中心化模式,不以KOL為原點的模式使得用戶更有參與感,更能產生非同質內容。
BBS的模式分給每個豆瓣用戶的流量概率是大致相同的,這樣的社區氛圍也就越活躍高質。
組長在豆瓣小組是維持秩序的角色,并非意見領袖,甚至拼組等多個小組組長,都是因不當發言被用戶推翻的。
最后,若用主流互聯網公司的商業成功標準衡量豆瓣,它的商業化一直并不理想,知識付費、信息流廣告等變現模式商業表現一般。
但豆瓣就是互聯網中的那朵“奇葩”,甚至在豆瓣內部,員工們很少聊增長、數據、收益、指標這些話題。
他們更關心文學、藝術、社科、哲學,關心人類的命運、思考人的本質。
在大面上,豆瓣的盈利模式除去傳統的廣告,還有電子票務網站、電子書銷售分成,以及相關的電影和書籍的宣傳。
同時豆瓣的電影評分在國內互聯網是獨領風騷的存在,直接對標IMDB,其中的數據相對來說也足夠真實,能喂養出更好的算法反哺電影片方、發行等to c用戶,以提供提升票房的指導。
不僅如此豆瓣的私密小組在豆瓣只是一小部分。
從流量方面來看,整個豆瓣的流量中,私密小組的占比都是微乎其微的,但是私密小組存在所帶來的危害卻遠超其存在所帶來的價值。
倒不如說私密小組的取消將讓豆瓣徹底放下一個包袱。
豆瓣和其他產品,也許代表了互聯網世界的兩種產品理念。
豆瓣相當的理想主義,相信世界大同、信息向善,他反商業,嚴重缺乏競爭意識。其他產品信奉現實主義,相信大而不倒,效率第一,流量為王,于是我們有了微博、抖音、快手。
互聯網的主流產品配得上鮮花與鎂光燈,豆瓣也能夠是當代人的那個被偶爾翻找的精神角落,只不過“毒流量”真的要好好洗一洗了。
本文系作者: 互聯網那些事